至此，我才緩緩回過神來，這的確是如假包換的甘蜜。

        其實在認(rèn)識甘蜜的很長一段時間里，我都沒有想象過用“蒼白瘦削”形容她的可能性。

        甘蜜是個混血，皮膚天生小麥色，這也是當(dāng)初付為筠選她當(dāng)《月亮河》女主角的原因之一。但是好像在國內(nèi)娛樂圈呆久了的女人都會變白——檸檬和防曬無法達(dá)成這種效果，因而很多人會轉(zhuǎn)向美白針或抗凝血劑，我始終認(rèn)為這是某種人類以主體性為代價換取功利價值的標(biāo)志。當(dāng)然，人人都或多或少這樣做，出賣時間換取報酬、出賣青春換取智慧、出賣人格換取關(guān)系——人們出賣自己，以接近更大的東西，我只是沒有想到甘蜜會排進(jìn)這列隊伍里。

        來時路上我準(zhǔn)備了幾套問題，然而自見面起，整整一小時里甘蜜一句劇本都沒提。她把我?guī)Щ匦√组g，寒暄幾句，漸次展示起她的盆栽大軍——這房間玄關(guān)一進(jìn)門，左側(cè)是一排掛墻綠植架，懸著的爬藤、空氣鳳梨和吊蘭順勢垂落，沙發(fā)一側(cè)擺著小幾，幾上是一盆擺在正中的虎尾蘭，像用尺子量過坐標(biāo)一樣精確。此外，餐桌、吧臺、窗下等位置還擺著至少二十盆形態(tài)各異、大小不一的植物，我一開始尚且用心記，富貴竹、竹柏、九里香、南天竹……后來索性放棄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是怎么把它們都養(yǎng)活的？”我由衷感到不可思議道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每天都按時澆水?！备拭垓湴恋卣f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澆水……就夠了嗎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當(dāng)然，我買的品種都很好養(yǎng)活?！彼_信道，繼而又底氣不足地補充：“大不了……養(yǎng)死了再扔掉，換新的就是?！闭f完，她指向窗下一盆大葉傘，“那是上個月被我養(yǎng)死了的，我叫他們送了一模一樣的來?！?br>
        再次環(huán)顧這房間的綠色植物們，我不禁肅然起敬。她用一種冷酷的方式維系了永恒的綠意。

        不久后甘蜜去沏茶，小吧臺上方吊著幾只馬卡龍色的量杯和木勺，整齊成行，拉開抽屜，又是一排排密密麻麻的茶包，紅茶、綠茶、黑茶、白茶、花茶……各式各樣的牌子、花花綠綠的袋子，像藥盒里的膠囊，每一份都被剝得精光、只剩最原始的形態(tài)。選茶杯時她又犯了難，打開一面柜子，我順著她的動作望去，里面赫然又是兩大層五彩斑斕的茶杯?！帮u飖的星座是什么？讓我找找，好像有一套十二星座主題……”她似乎被語言困擾，干脆換回了英文，自言自語，夾雜嘟噥著一串chichichichichi或者bababa……“我沒研究過那個?！蔽姨袅烁苛嘿N邊站好，遲疑著說：“而且我身份證上的出生日期是錯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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