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時候我們搬到老房子，家里除了保姆和偶爾留宿的司機以外只有我們兩個。我花了不少心思在向這個長得很好看的人開屏上，感受到名為“親哥”的人釋放的一絲善意，便不擇手段地兜售自己。這個是去年燙的，那個是上小學(xué)時被紋的刺青，我不喜歡那個花樣，就用刀劃花了，長出來的增生是不是嚇到你了？那些人真是變態(tài)透了。我還有個因為不愿化妝而被罰來的疤痕，在腿根……你要看嗎？說完，我又故作無辜地抬頭看向震驚的仇崢。好在仇崢是個善良的小孩，沒有點破，只是沉默著，用濕毛巾擦拭我，避開了那些看起來更新的傷口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不疼?！?br>
        “你應(yīng)該感到疼的?！背饙樥J(rèn)真地說。

        我頓覺沒趣，頭一撇，心生一計，又轉(zhuǎn)回頭，“哥哥，你想不想看我的新衣服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他一愣，我把他帶到我房間，站在落地鏡前，當(dāng)著他的面脫光衣服，又把那條紅裙子穿在身上，轉(zhuǎn)了一個圈。我知道他看著我的目光里是同情，可是同情也是情。我想我大概是性早熟，那時就是總想要一點，再一點情，“我給你表演吧，那詞我還記得呢，”我捏起手勢，像模像樣地一站，唱道：“這也是老天爺一番教訓(xùn)，他教我收余恨，免嬌嗔，且自新，改性情，休戀逝水，苦?；厣恚缥蛱m因?！?br>
        仇崢那副像是見了鬼一樣的表情我至今還記得。

        講道理，小時候被如此扭曲的教育培養(yǎng)，我如今能成長為一個風(fēng)流俊俏的青年也算是件了不起的成就。而我大概是個聰明小孩，早早便據(jù)此掌握了逆向思維和舉一反三，并迅速悟出面對生活的正解：我是活在三流色情里的一個角色，我的所有遭遇，都是為了讓看客狎昵之存在。想通之后，我覺得人生遼遼，全是坦途。

        在我的幾番挑唆下，仇崢為了不讓我以為他歧視我的女裝癖，只好在我的秘密衣柜里挑了一件尺碼稍大的青色長裙穿上。我一直后悔當(dāng)時沒有給他拍張照片，畢竟當(dāng)時他盯著鏡子里的自己，表情從不忍直視，到慘不忍睹，到自暴自棄，到無可奈何——可比做愛時豐富多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后來，隨著我的文藝作品積累量文化水平的提高而呈幾何式上升，我學(xué)會了從更加高屋建瓴的視角解讀生活中的不幸，發(fā)現(xiàn)前人們常用一個非常高明的詞匯解釋個體的困境——命運，仿佛任何境遇只要能與這個詞劃上關(guān)系，就頓時被賦予了了不得的意義。于是我開始沉迷于發(fā)現(xiàn)并欣賞一些小小的、命運施加在我身上的回環(huán)，比如當(dāng)時我對仇崢唱的那句曲——這也是老天爺一番教訓(xùn)，他教我收余恨，免嬌嗔，且自新，改性情，休戀逝水。

        我是說，如果世上有神存在的話，這種小小的回環(huán)大概就是它發(fā)送的實時彈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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