鞠麗瑤每次來找仇崢時,都會被人猜測她跟仇崢的關系,從前臺登記起,到三十八層結束。第一次鞠麗瑤說他是我的恩人,前臺小姐點了下頭,沒再問。第二次她說他是我的資助人,前臺小姐是另一位,新來的,看上去更年輕,“私人關系是嗎?”她確認道。鞠麗瑤疑惑地“嗯”了一聲。對方給她看屏幕,屏幕上的下拉顯示:合作伙伴,客戶/供應商,顧問/咨詢,最后一欄光標指著:私人。原來恩人和資助人都是錯誤答案。她后知后覺一陣尷尬——“我其實不想告訴你”,“我其實也不想知道”。一種牛皮糖似的,如鯁在喉的感受。所以她再來就直接報“私人”了,報上關系,再駕輕就熟簽上自己的名字,瞥一眼對方的反應。
好吧,沒有反應。鞠麗瑤在心里嘆了口氣,寫完最后一筆,莉莉安。L開頭,n結束。她為了這個漂亮的勾練了很久。
鞠麗瑤是個模特,T臺模特,小地方長大,爹不疼娘不愛,沒有朋友。十三歲時她拿仇崢的錢搬出地下室,在初中旁租了間房子,仇崢問她以后想去哪里、想做什么,她說她想走,越遠越好。遠是多遠?仇崢問。她隨口說,大洋彼岸,世界盡頭。
于是仇崢把她送出了國讀高中。
十六歲時鞠麗瑤坦然認清自己不是讀書的料,跟著朋友拍了套作品集,寄出去,接到幾份平面的拍攝,嘗到了甜頭。之后她聽說有奢侈品公司在選人,報了名——時至今日她不再需要仇崢的資助了,雖說不溫不火,不過勢頭不錯,假以時日她的名字會被更多人們聽到。莉莉安,鞠麗瑤。她想象報紙上的口吻,20xx年春秀,一炮而紅。應該不算愧對仇崢的資助了。
鞠麗瑤在出國后就一直用英文名,莉莉安,要寫姓氏就簡單寫個J,同學老師也不多問。
她不喜歡鞠這個姓氏,也不喜歡父親一拍腦袋想出的麗瑤兩個字。后來本地同學開玩笑說已經沒有人再叫這種名字、國內的同學也問她為什么要用這爛大街的名字,她隨口說從外文書里找的,懶得改了。其實那不是一本外文書。她根本就是連一本完整的外文都沒有讀完過。她的名字源于一個譯文繪本,《莉莉安與遺忘燈塔》。繪本講的是一個叫莉莉安的女孩,生活在一個被大霧包圍的小鎮(zhèn)上。鎮(zhèn)上的燈塔每天準時亮起,指引迷路的船只回到港口。但有一天,燈塔突然熄滅了,整個小鎮(zhèn)陷入混亂。她遇到了找不到家的狐貍、走散的船員、迷路的小孩,他們都帶著各自的故事,暫時停留在莉莉安的身邊,停留了又走。最終莉莉安獨自到達燈塔頂端,看見一個滿身塵埃、眼神疲憊的燈塔守護者,已經忘了點亮燈塔的原因。莉莉安告訴他那些迷失者的故事,提醒他燈塔的光對他們的重要性,于是守護者恢復了記憶,重新點燃燈塔,小鎮(zhèn)重新恢復了光明。溫馨的故事。鞠麗瑤打算如果日后接受采訪就講這個版本——人們愛聽的那一套,女性成長、獨立陽光,賦予她保持希望與堅持不懈的希望之類的東西。
至于名字的另一個版本,那就是個秘密了。
《莉莉安》的繪本是仇崢送的,跟一箱子文具、外文書、、CD播放機和幾盒藥品混在一起,堆放在她讀初中時的小出租屋里。那里有窗、有光、有獨立的衛(wèi)生間,是她人生前十幾年想都不敢想的住處。仇崢寄信說這月多打的錢是學語言用的,你如果想高中就出去,現在就要開始準備了。她回信里直說自己學不好外語,書也讀不進去。她想看這個資助人會有什么反應。仇崢這次直接回了短信,出國還是需要學好外語,剩下的也沒關系,不要學壞就可以。
——什么是學壞?
晚上不回家、開車、賭博、飛葉子。
內容未完,下一頁繼續(xù)閱讀